羅越供圖.(來自小紅書賬號874816408)
今年2月份,即將大學畢業的羅越(化名),從境外到達深圳后,在隔離的第6天被檢測出陽性。接下來,他被送至深圳市第三人民醫院及華南醫院,進行了30多天的治療和康復隔離。
治療的這段時間,羅越還在進行一些線上面試。面試前,他會脫掉病號服,換上西服,沖進洗手間,把Ipad掛在洗手池上,與電話另一端的面試官聊著宏大的行業趨勢。
第一次在洗手間進行完面試后,確診后還算鎮定的年輕人繃不住了,他打電話給醫生,說著說著就哭了。
羅越發現,很多病友和他一樣,相比疾病本身,確診后被打亂的生活秩序,對大家形成的心理壓力要更大一些。“我們需要傾訴,需要被關注,我們不是一個小眾的群體。” 羅越開始在社交媒體上分享自己的治療經歷,并在病友當中牽頭組建了微信群。
他也因此結識了更多的病友,看到了他們在疫情下的不同經歷。
病友當中,有跨境司機、廣東富豪,還有外國人……在香港以非法身份做裝修工,疫情爆發后失去工作機會,偷渡回鄉時被抓的中年男子。住在隔壁病房的孕媽,確診后一直覺得對不起肚子里的寶寶,總是以淚洗面。
“形形色色的人也算讓我感受到人生百態,大家都在努力戰勝這場新冠肺炎”。再次回望這段經歷,羅越不再像一開始那樣,覺得委屈或者倒霉,“算是個很有意思的過程”。
整個治療過程,也讓羅越看到了醫護人員身上的“醫者仁心”,以及深圳這座城市的務實、高效和人性化。這個北京男孩,已有定居深圳的打算。
以下為羅越的自述:
醫院里,我看見的人生百態
2月15日夜里11點多,我在隔離酒店接到疾控人員的電話,告訴我最近一次核酸檢測為陽性,接下來還會再做一次復檢。
聽到這個消息,說實話我挺鎮定的,也沒抱什么復檢轉陰的幻想。臨掛電話還關照了人家一句,這么晚還上班辛苦了。
預感我是有一點的,12號開始,我就有點畏寒、頭暈。因為還在實習,隔離期間也要在線工作,那幾天的工作狀態也不是很好,但沒辦法,身體確實不舒服。
很快復檢結果就下來了,還是陽性。說實話,坐著救護車去醫院的那一路,我心態還是有點崩的,倒不是擔心病情有多嚴重,我是北京人,家里人推薦了一些工作機會,我得趕回去面試,現在這樣,面試可能都趕不上了。
羅越供圖.(來自小紅書賬號874816408)
剛被送到病房時,1號床上已經住了位病友,來自中山,比我早進來一兩天。過了幾天,又進來一位病友,是香港的貨車司機。按兩位的年紀,我應該叫他們伯伯或叔叔。
我來的時候,病區的人不算多,三人病房有些還沒住滿。到我三月離開的時候,深圳的疫情比較嚴重,基本上病房里都住滿了三個人。
我和中山大叔相處得特別好,我有時候忘記訂飯,他都直接幫我訂了。司機大叔住進來的前兩天,我心態挺崩的,他講話聲音大,電視聲音開得也大。
醫院不允許調換病房,進行線上面試的時候,我只能換上西裝鉆進洗手間里,當天面完我就繃不住了,給醫生打電話,說著說著就哭了,覺得委屈,再加上北京的一些面試機會也沒了,心里特別不是滋味。
醫生陪我聊了十幾分鐘,安慰我這是短暫的挫折,將來在職場還有很多機會。我怕影響他下班,沒敢多聊,接下來又給幾個朋友打了過去,聊完之后,心情算是好了不少。
到了第六七天,我和兩位大叔相處得都非常融洽了,有什么零食大家都會拿出來分著吃 。我們就商定,我面試的時候,他倆關了電視睡覺,這樣的話,我就可以在床上開個虛擬背景面試。
確診之后,我最崩潰的一刻,應該是被送進來的時候。剛進來那兩天,心里很大一部分壓力,是擔心失去不錯的工作機會。到了第三天,我就接受了沒法回北京面試的事實,那沒辦法,出院之后再慢慢找工作吧。
大部分人進來后,知道這個病沒有很嚴重,心理上會好很多。我同屋的這兩位大叔特別樂觀,他倆覺得自己身體倍兒棒,吃嘛嘛香。不過醫院里也有老人發燒到39度,這種情況很少,當時還是挺令人揪心的。
不少寶媽心理壓力會比較大。 一些寶媽在社交平臺聯系上我后,沒說幾句,就已經泣不成聲。 像一些家庭,媽媽為了給寶寶辦理香港永居手續,硬著頭皮帶著娃去了香港,結果回來就中招了,家里還有個大一點的孩子,她會更牽掛家里的那個。
我剛住進來時,總能聽到隔壁病房女士的哭聲。我同房的司機大叔,是跟她同一批進來的,清楚她的情況,她確診以后,總覺得連累了肚子里的寶寶,醫生經常安慰她,司機大叔做CT時碰到她,也沒少開導她,后來她情緒也慢慢地平復了。
羅越供圖.(來自小紅書賬號874816408)
病友們的恐懼和壓力,一部分是擔心住院時間太長,影響自己的生活,比如一些寶媽,操心家里的孩子沒人照顧。還有一部分是因為是費用,大陸居民有社保、醫保的話,治療新冠是不需要自費的,不少病友是香港人,他們如果沒有購買大陸醫保,就需要自費。
這種情況下,大家實在太需要一個傾訴的出口了,其他病友也是一樣,大家都有各種生活或者職場壓力,后來我就想建個病友微信群,大家有個平臺交流交流,有什么心事也不用總憋著。
有一天在做CT的路上,我碰到了那位偷渡的中年人。他一直在我后面跟著,也不講話。我覺得奇怪,就扭頭問他。他才特別不好意思地告訴我,說自己沒有手機,問我能不能幫他給家里人報個平安。
他老家在內地,一直在香港以非法身份做裝修工,因為今年初的疫情,他在香港攬不到活兒,就想回老家一段時間,結果因為偷渡被抓了,手機也被沒收了。他還問我,像他這個情況要判多久,我也幫他上網查了一下。
從確診到康復,醫院里的30多天
我和同病房的兩位大叔都被確診為輕癥,毒株是奧密克戎。
被送到深圳三院的確診患者,先在方艙接受治療。我在方艙里待了10多天,CT值達到一定數值之上后,就被轉到三院本部,那里空氣更好,陽光更充足,也更有利于康復。
在三院治療了二十多天,我的各項檢測數據,總算達到了出院標準。而后我被轉到華南醫院,進行康復隔離。我待在醫院里的時間,前后算下來有30多天,算是比較快的。
羅越供圖.(來自小紅書賬號874816408)
原則上,我們不能出病房的門,門口都有監控。病房里的基本生活,全部要靠醫護人員,他們每天給我們送飯,病房消毒、清潔,幫我們寄快遞、拿外賣。做CT是大家為數不多的,出去透透風的機會。
在醫院,我的癥狀主要是感冒、打噴嚏,身體上的感覺,跟以前沒有太大區別。維生素C是我們每天要吃的,在入院第一天到第七天,醫生給我開了止咳化痰的藥物,我沒有吃過蓮花清瘟膠囊。醫生也會根據我們的情況,要求我們不定期去做血檢、尿檢,還有肺部CT。
住院期間,我報名參加了一個特效藥的實驗組,不過服用后的效果,和我同組的小伙伴比起來,效果算是一般的。隔壁床的病友,也有打一種抗體,是比較新的藥物,能看出來,國家一直都在研發治療新冠的新藥物。
同病房的兩位大叔,是老年人了,整個過程的治療方法,和我差別不大。第一位病友比我早進去兩三天,最后我倆是同時出院的。最后進來的司機大叔 ,緊跟著也出院了。
要是一家人當中,小孩也感染了,那在醫院里,大概率是跟大人分配在一起的。我們微信群里,有不少家庭,孩子確診后,一般兩三天,父母也確診了,入院后,大人和孩子被安排在一起治療。我在做CT的路上,也看到一個媽媽帶著兩個小朋友去做檢查。
如果父母沒有中招,是可以申請進醫院陪護的。假如父母有特殊情況,無法來醫院陪護,會有醫生負責照顧這個寶寶。
從我們微信群里了解到的情況看,寶寶的恢復能力,普遍比成年人強。我聽不少寶媽講過,跟孩子一起入院,寶寶進來四五天可能就轉陰了,父母還需要十幾二十天才會轉陰,寶寶也只能陪著父母住院。
比較幸運的是,我離開深圳三院沒幾天,國家衛健委發布了第九版新冠肺炎診療方案,相比第八版,新的方案調整了新冠患者愈后的出院標準,患者解除隔離和出院進程大大縮短。
像我的話,本來要在華南醫院接受14天的康復隔離,新版方案下發后,我們這些康復者,只需要進行7天居家隔離。當天晚上,我們看到這個新聞后,群里一下子沸騰了。在醫院待了那么久,能盡快回歸正常生活,對我們這個群體來說,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了。
因為我在深圳沒有住處,所以還是在華南醫院待滿7天才離開。實話實說,這段時間我很感謝深圳,這個城市的很多做法,非常超前,也非常務實。包括第九版新冠肺炎診療方案,深圳在落地上,速度非常快,執行也很徹底,作為親歷者,我是能體會到的。
最近,我也在看深圳的工作機會,我希望未來能在這里生活,也考慮把戶口遷到這邊。
不必過于恐懼,更不要歧視康復群體
我們微信群,每天可能新進來二十幾個病友。大家在群里,交流比較多的還是病情,病友們都會盡自己所知,給其他人分享一些經驗,比如采血不一定要采動脈血,做CT保持一個什么樣的周期,香港居民,怎么支付保險,需要醫生給你開哪些單子。
我會整理一些基本資料,比如醫院什么時間段測核酸,用什么洗鼻器,可以快速沖走病毒。我還邀請到一位去年年底在三院治療的康復者,在群里跟大家分享了自己治療、康復的整個過程。
也有幾位醫護人員,進了我建的那個微信群。有一位醫生給我留下的印象特別深,在他身上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“醫者仁心”。他特別盡心為病人設身處地考慮,總是想法設法幫大家解決實際問題,經常在群里安撫大家的情緒,新政策下發,也會專門提醒大家,有什么新的消息,也會通過我傳達給病友們。
在醫院里,醫護人員是非常辛苦的,而且他們做一些檢查和治療時,因為穿著防護服,戴著護目鏡,很多時候特別不方便。
我們是早上測核酸,考慮到病人多,護士們從凌晨3點多就開始進入病房,每天中午,我能從門窗那邊看到,她們就坐在病房外的地下,短暫地休息交流一會兒,其余時間都是火急火燎地,從這個病區忙到那個病區。
羅越供圖.(來自小紅書賬號874816408)
現在我會反思那段時間,這段經歷不能說難忘,但是很有意思,我認識了很多朋友,前幾天,我和同病房的那位中山大叔,還一起去另外一位病友家里做客。有些寶媽和我的關系也很好,還說出院后要請我吃飯,我跟好幾位醫護人員處得也特別不錯。
作為新冠康復者,我想告訴大家的是,這個病本身不可怕,可怕的是它的傳染力,還有就是對老年人的威脅。我們不需要過于恐懼,真的不幸中招的話,配合醫生治療就好,不用有太大的心理包袱。
另外就是,我們新冠康復群體,出院后也面臨著歧視。我們群里有一些病友出院后,救護車會把他從康復醫院接回家里,實行7天的隔離,鄰居們看到這個陣仗,還是會恐慌,并因此疏遠或者孤立他。
我也遇到了類似的情況,這次回來,本來幫朋友們帶了一些東西,當他們知道我感染新冠后,直接跟我說,東西不要了。真切經歷過偏見和歧視后,我都不太敢主動跟別人說我得過這個病。
我希望大家不要對這個病談及色變,更不要看到康復者就退避三舍,我們康復后,體內的抗體比其他人要高很多,更不容易二次感染,其實是更安全的人群。
本文由深圳微時光原創發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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